十二、知无涯 学海再启航
心难舍 惜别沂蒙乡
1978年1月10日，教育部发出《关于高等学校1978年研究生招生工作安排意见》，决定将1977、1978两年招收研究生合并进行，统称为1978届研究生。报考年龄放宽到40岁。
那一年我36岁，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，根本没有离家再去读书的想法。同事劝我说：“李大夫，你若不报，今年就再没有机会了。你若考上研究生也就有希望回老家照顾你的父母了。”他知道我作为独子对家中父母的牵挂与眷恋。他那句“回老家照顾你的父母了”，触动了我的心思。回家后，我一夜难眠，思前虑后，我最终决定：报考。
报名表很简单，不需要政审材料，只需填单位意见并盖单位的公章。我跑到卫生局，向领导说明情况后，顺利批准。我急忙跑到县教育局（招办）报上名，这一天是1978年4月8日，星期六。不久县教育局寄来了准考证，一切顺利大吉。
我开始了艰苦的复习，算起来，离考试只有35天了。简章上说要考中医基础理论，当年学的是《内经讲义》，到哪去找张珍玉老师新编的《中医基础学》呢？我只得去新华书店看看。进了书店的大门，直奔医学类，一本耀眼的32开小书直达我的眼底，正是我急需的《中医基础学》。我喜出望外，出了书店大门，拐过弯是一片空旷，我仰天大呼：“天助我也！”这一天是1978年的4月10日。
我很快读完了《中医基础学》，中医基础理论方面没有大的问题。外语我考日语，由于先前有翻译的经历，再加上考试可以带辞典，信心大增，有一定的底气。西医基础课主要是解剖学与生理学的内容，当年学得还算扎实，临床上常常用到，所以也没有大问题。最后10天，我集中复习《政治经济学》，因为以前没学过。
考场设在南麻镇西边路南的沂源师范，考场内单人单桌，座无虚席，理工医农，文史哲生各科都有考生。工作了10年之后，又重新坐上肃穆、庄严的考场，心中五味杂陈，有兴奋，有紧张，有茫然，还有点后怕。考完后，感觉很顺利。大约两个月后，正值炎夏时节，终于接到了复试通知。
我满怀喜悦来到久违的济南。在山东中医学院四层灰色老楼里，首先进行笔试，感觉非常顺利。次日进行面试，我跨进面试考场，远远地望见课桌后面张珍玉、李克绍、周凤梧、徐国仟4位先生，他们头发都白了，全白了！我快步走向前，在老师面前，深深地、深深地鞠了一个躬，我的鼻子一酸，泪水几乎涌了出来，我努力地克制着自己。
10年的沧桑，老师们都显得苍老了。他们都熬过来了，身体还好吗？过得还好吗？我直起身抬起头望着4位先生，一位一位地端详，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刻在老人家们的脸上，感慨万千，我一一向先生们问候。
张珍玉老师在本科一年级第一学期教我《内经讲义》，第二学期教我《内经辑要》，李克绍老师教我《伤寒论》，周凤梧老师教我《中医妇科学》。徐国仟老师虽没有给62级上过课，但我与先生是烟台市老市区的同乡，每学期总会去他的单身宿舍拜访几次。10年后的今天，先生们都还记得我，一脸慈详的笑容端量着我。张珍玉老师说，别紧张，先喝口水，说着就把当时时兴的与小暖瓶一样的玻璃保温杯端起来，里面泡的是我第一次见到的袋装茶叶，真诚地让我喝口水。我双手接过老师的茶杯，端着茶杯象征性地小心抿了一口，表达我深深地敬意与谢意。待我心情平静下来后，张老师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，他说《至真要大论》说“诸寒之而热者取之阴，热之而寒者取之阳”，这句话你怎样理解？这是《内经辑要》中“论治”一章中的一段，本科时多数条文都背过，这次复习时又背过，对这一条太熟了。
我胸有成竹地答上来了。我不知道先生们对我的回答是否满意，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，一一向各位老师告别，缓缓走出考场，一缕惆怅伤感涌向心头——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母校，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些尊敬的老师们。
几个月后，我接到通知，我被录取了。人生有幸，我考上了研究生，成为李克绍先生的开山研究生，与蔡绪江学弟成为先生的第一届入门弟子。
1978年10月，我告别了工作10年的中庄医院，告别了同甘共苦、朝夕相处的各位同仁，踏上学习的征程。当我乘坐的汽车发动起来时，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，是对未来的憧憬？还是对离别的伤感？过去的10年虽然艰苦，但平安顺畅，从方方面面在改变着自己。我隔着车窗向外望去，熟悉的中庄、店头、西孝村、东孝村，我的心绪就像盘山路一样，山回路转，绕来绕去，心底的深处，涌动着几分说不清的纠结。我渴望着去继续学习深造，渴望与家乡年迈父母团聚；而在沂源县的10年又是我人生经历中的一段最为难忘的激情与艰辛相伴、快乐与寂寥交织、砥砺成长的岁月，深厚的山情、水情、人情结满心头，让我难舍难离。我双眼满含泪水，为难地离开了这片深情的土地。（连载完）
